16. 醴陵東鄉的語言
語言是個大千世界，絢麗多姿，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各盡其妙。
“十里不同音”。為求準確，把題目縮小為“醴陵東鄉的語言”。其實就東鄉來說，也有細微的差異。對來說，浦口市、白兔潭一帶的語言軟和一些，富里、潼塘，尤其是南橋(舊稱官寮)一帶語言更粗硬些。不是本地人難以分辨其中的細微差別。
我不是語言工作者，學養不足，未能作深入、系統的研究，構架語言體系，而只能從親身感受出發，記述通過語言這個工具來命名、描繪具體事物，其中有類比，有鋪張，有概括，有點化，有昇華，偶有警句，富有哲理，耐人尋味，其中樂趣，“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我出生在醴陵東鄉富里。這裡與瀏陽南鄉和江西萍鄉交界，鄉民互通婚配，親戚交往甚多，自然而然，醴陵話、瀏陽話和萍鄉話互相融合，形成有特色的語調和用語，細心探究，饒有趣味。
我的祖母是江西萍鄉人，在我家七十多年，講一口地道的萍鄉話，一句醴陵話也不講。萍鄉話很怪異，有一種特別的腔調，對事物有迥然不同的稱呼，很不好懂。南方人聽不懂，北方人更認為是天外語言。真難為了來萍鄉工作的北方幹部，過語言關是相當艱難的。我祖母講萍鄉話，我們慢慢地才聽懂。她叫我為“憾”，叫你為“恨”，你們是“恨里”，我們是“憾里”，雞蛋“嘎嘎”，魚叫“額(額字讀平聲)唧”，水瓢叫“馬勺”，學校叫“活窖”。年深日久，習慣成自然，富里話也多少帶了點萍鄉腔。特別是唱兒歌時，幾乎全是萍鄉腔和瀏陽腔。這與醴陵在明朝朱元璋當政時血洗湖南*，弄得十室九空，人煙稀少，從江西等省大量移民來醴陵開墾營田，安家落戶有關。
*朱元璋究竟有沒有血洗湖南？ (原文網址)
醴陵東鄉語言生動、形象、幽默、有趣，富於表達能力。
下面舉一些例子，以見一斑：
形容顏色：雪白，墨黑，金黃，彤紅，翠綠。
形容血色好：燈芯能彈出血來。
形容和氣善良的人：觀音菩薩一樣；彌勒佛一樣；和合菩薩一樣。
形容霸道的人：張飛一樣，周都督(周瑜)一樣。
形容計謀多的人：看了《三國志》
形容不老實的人：老實鼻子空，肚裡打燈籠。
形容心狠手辣的人：殺得包老爺(清官包拯)。
形容膽大的人：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龍王頭上敢攀只角；敢把皇帝拉下馬。
形容膽小的人：樹葉子掉下來怕打破腦殼。
形容能說會道的人：死的講成活的，活的講成死的；天上的事曉得一半，地下的事全曉。
形容沉默寡言的人：磨子壓不出一個屁來；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形容五心不定：又想南京買馬，又想北京配鞍。
形容說話淩亂：南京的城隍，北京的土地；扯亂一塘荷葉；籃裡扯到簍裡。
形容不懂規矩：第一碗就出魚(按習俗，酒席上最後一碗出魚，表示年年有餘)。
形容無人負責：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冒水吃；
二十四個人抬蘆席，冒一個人承硬肩。
形容勤儉興家：早起三朝當一工，免得窮人落下風；天上落金子，早起的人才搶得到；
興家如同針挑土，敗家如同水推沙；常將有日思無日，莫把無時作有時。
形容要重視讀書：窮不丟豬，富不丟書；子孫不讀書，三代會變豬；家無讀書子，官從何處來。
形容老師嚴格要求學生：板子南山竹，不打書不熟。爺娘看得重，何必要來讀。
形容自找麻煩：木匠背枷，自造；葫蘆掛在牆上，你把它掛在頸上。
形容無從下手：《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讀起。
形容無可挽回：水牛落墈*硬扯不起；水過三丘難回轉，船到江心補漏遲。
*墈(ㄎㄢˋ)：險陡的堤岸；險陡的懸崖。
形容拼命掙扎：抓個蝦蟆塞床腳，死掙子掙。
形容立志：人各有志；人窮志不窮；石頭也有翻身日，銹鐵也有放光時。
形容能幹的人：陣陣不離穆桂英。
形容倒楣的人：姜子牙賣麵灰，倒擔回家。
*奇人異數：姜太公發跡前的倒霉事兒 (文章網址)
形容闖出去：人不出門身不貴，火不燒山地不肥；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
形容家貧：田無升合，地無寸土；日無雞食米，夜無耗鼠糧。
形容自立自強：好崽不要爺田地，好女不要嫁飾衣。
形容尖刻行為：挖窟尋蛇打；旁邊矢(一種很瘦小的魚)也要過刀。
形容態度兇惡：閻王老子開飯店，鬼也不敢上門。
形容議論原本就多：大風吹倒梧桐樹，也有旁人說短長；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
形容多管閒事：上屋裡賣肉，下屋裡搭瘟牙巴；天晴與你何干，落雨與你何濕。
形容因果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一切都報；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因來早與來遲。
形容救人：人命關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形容要經受時間的考驗：三朝不是誇媳婦，五月不是看禾時；真金不怕火煉。
形容快作決斷：快刀斬亂麻。
形容和氣待人：和氣生財；伸手不打笑臉人；笑一笑，十年少。
形容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世間最難得者兄弟。
形容親人合力：打虎離不得親兄弟，上陣還需父子兵。
形容夫妻恩愛：像一對鴿子一樣；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一夜夫妻百夜恩；
夫妻沒有隔夜仇；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指死別)來時各自飛。
形容不要過多干預晚輩：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
形容事情圓滿：樂止；清醮平安。
勸人勿多言：隔牆有耳；講話人短，記話人長；寄話必有添；閒事少問，無事早歸；
彈琴費手力，說話損精神；開口是銀，閉口是金；少說幾句，不會說你是啞巴。
要守信用：君子一言，駿馬一鞭；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提倡忍耐：忍字頭上一把刀；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張公百忍。
察言觀色：出門看天色，進門看顏色；入門休問榮辱事，觀看容顏便得知。
講廉恥：人無廉恥，百事可為；不要失格。
講面子：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人有臉，樹有皮；寧可家裡蓋帳子，不可人前丟面子。
待客之道：禮多人不怪；禮尚往來；在家不會迎賓客，出外方知少主人。
講究寬容：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責；得理讓人；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
將軍頭上能跑馬，宰相肚裡可撐船。
記住別人的恩情：一禮還一拜；吃井水，記泉(前)情；沒齒難忘；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人心不足：白水變成酒，還嫌豬冒糠。
交好朋友：行要好伴，住要好鄰；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求人須求英雄漢，濟人須濟急時無。
不可能萬事不求人：王十萬家裡也要租抬喪槓。
有禮貌：千里送鵝毛，禮輕仁義重。
因小失大：抓了芝麻，丟了西瓜。
自力更生：求人不如求己；貓仔屙屎自己埋。
言簡意賅：講得輕，落得重；靈神不要多囑。
忌陳詞濫調：現飯炒三道，狗也不吃。
人需要別人幫助：聰明齊頸，要人提醒；人抬人，無價之寶。
要言語溫馨：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言傷人恨不消。
遵紀守法：人心似鐵，官法如爐；一字入公門，九牛拉不出。
當家的人不易：當家三年狗也嫌。
鄰居：親幫親，鄰幫鄰；遠親不如近鄰。
生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久病成良醫；有錢的拿錢擋，無錢的拿命擋。
要善於計畫：吃不窮，穿不窮，計畫不周一世窮；會算不會除，端米兌紅薯。
推己及人：將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長的；上半夜想自己，下半夜想別人。
自我寬慰：一天吊二十四次頸，自想自解。
不要生事：有事不怕事，無事不惹事；屎不臭不要挑起來臭。
勵志：人無志不立；無志空長百歲，有志不在年高。
內心平靜：任他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
胸中無冷病，大膽吃西瓜。
講理：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移；有理不在高聲。
傷心：人怕傷心，樹怕剝皮；人不傷心淚不流；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苦學：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求學時；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沒有文化：目不識丁；大字墨墨黑，小字不認得；它(即文字)識得我，我不認得它。
為客之道：客隨主便；久住令人厭；別人家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裡的貓窩狗窩。
把握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親戚之間：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忘記了；親戚莫交財；瓜棚搭柳樹的親戚。
打罵：相罵冒好口，打架冒好手；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祖宗。
嫌棄：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管好自己：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比較：貨比三家不上當。
對症下藥：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一把鑰匙開一把鎖。
哭泣：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
無能的人：像漢獻帝一樣；像阿斗太子一樣；像瘟篼煙一樣。
防微杜漸：小洞不補，大洞尺五；千里金堤，潰於蟻穴。
心口不一：片糖口，苦麻心；口裡喊哥哥，手裡摸傢伙。
留有餘地：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礙事：床底下打斧頭，礙上礙下。
堂堂正正做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行得正，坐得穩，不怕別人指背心；
一正壓萬邪；身正不怕影子斜。
合謀：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理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財上分明大丈夫；親兄弟，明算帳。
失勢：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樹倒猢孫散；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
尷尬的事：騎馬冒碰見親家，騎牛碰見親家。
打中要害：蛇打七寸，蟲治露頭；擒賊先擒王。
太過敏：聽了風就是雨；見了封皮就是信。
巧事：說曹操，曹操就到。
大意：關雲長大意失荊州；陰溝裡翻船。
專心：只要工夫深，鐵杆磨成針。
難免錯誤：人有失錯，馬有失蹄，
勿笑：人到八十八，莫笑別人跛(跛讀拜的平聲)腳瞎。
喜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
衣著：菩薩要金裝，人要衣裝；一樣衣裳一樣人；笑爛不笑補。
請教：若要好，問三老；六十六，學不足；路在嘴巴上。
虛空：人要虛心，火要空心。
勤練：拳不離手，曲不離口；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莫逞能：強中更有強中手；真人不露相。
旁人評論：家有千金，旁人有秤稱。
人心難測：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飯甑隔木皮；
一娘生九子，連娘十條心。
有內鬼：地方無鬼不遭瘟；遠賊必有近腳。
自誇：老鼠沿秤鉤，自稱。
自願：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人多智廣：一人一條計，三人打出好主意：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認真讀書：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
飲食：魚生火，肉生痰，豆腐白菜保平安。
能屈能伸：為人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
(未完，續【後一篇】)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