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探究心聲—解讀李商隱的《無題》詩
在唐代詩壇，李商隱是一位富有才華、獨具特色的詩人。他的詩作，品格高雅，意境深遠，感情真摯，辭藻絢麗。他特別擅長七律，是杜甫之後創作七律最有成就的詩人。他留下許多名篇佳句，歷經千年，受到世人喜愛，吟唱不衰。他的《無題》詩具有獨創性，是詩壇的奇葩。
對李商隱的《無題》詩評論者甚多，見仁見智，莫衷一是，形成多種解讀。這在詩壇是一種獨特的現象。
筆者再三研讀《無題》詩，談點粗淺的見解，就教于方家和李詩愛好者。
李商隱創作《無題》詩，我揣測他的本意是探索一種自由表達思想感情的寫作形式，不受時間、空間的束縛，既寫歷史，又寫現實；既寫自己，也寫別人；既寫男性，也寫女性；既寫歡樂，也寫悲傷。詩思自由馳騁，海闊天空，朦朦朧朧，朦朧產生美。由於這種意象，故而對《無題》詩有多種多樣的解讀。
據不完全統計，李商隱在詩題上標明《無題》的有20首。有人把它擴大化，把《錦瑟》、《瑤池》等也算作《無題》詩，多達近百首。這種作法，未免專斷，既沖淡了《無題》詩，又代人立言，有違詩人的初衷。在20首中，明白寫愛情的有13首，占總數的65%。細分起來有相思，單相思，相見不能相親，相見馬上又離別，懷念舊情，悼亡等，各盡其妙。
筆者認為《無題》詩主體是描寫愛情的詩，基於點理由：
第一，細讀原詩，仔細品味，確是情真意切的愛情詩。
李商隱感情豐富細膩，想像奇特，用辭委婉曲折，把男女之間的戀情寫得纏綿悱惻，若即若離，令人神往。請看一些千古名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和“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等等，給人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我們解讀一首《無題》詩，以見一斑：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這首詩是李商隱悼念妻子王氏而作的。李商隱與妻子相親相愛，感情深篤，遺憾的是婚後只有短短的十三年，而且聚少離多。為了養家糊口，他不得不拋妻別子，遠投他鄉幕府。故而詩中說：“相見時難別亦難”。環境使然，無法改變，只能是“東風無力百花殘”。詩進一步比興，以春蠶吐絲、蠟燭燃燒比喻相思的情結，到死方休。春蠶執著地吐絲直到死亡，蠟燭燃燒成灰，象徵相思情結的悠遠。“愛之欲其生”。李商隱想像妻子還在人世，可通聲息。晨起照鏡梳妝，懷念丈夫，心情悽楚鬱結，感歎韶華易逝，青春難再，容顏易改。又擔心妻子夜晚吟詩，孤苦伶仃，難耐寒冷。這樣傳神的描寫，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對妻子愛憐的心情躍然紙上，催人淚下。最後兩句：“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這仍然是想像之詞。詩人進一步設想，他的愛妻到了另一個世界——蓬山，蓬山即海中仙山，那個地方離這裡大概沒有多遠吧？人卻難以到達的，從此天人遠隔，相逢無期，只有求助青鳥傳遞信息！這首詩是濃墨重彩描寫的愛情詩，用一種浪漫主義的藝術形式，盡情傾泄自己的思想感情而創作的一首韻味深醇的詩篇，是愛情詩中的精品。
在認同李商隱的《無題》詩是愛情詩的人們中，有的人望文生義，作出有悖原詩的解讀，產生一些歧義。如把“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說成是情侶在此地幽歡；把“金蟾嚙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說成是男女性愛的隱喻。如此解讀太離譜！李商隱是個品行端正、溫文爾雅的人，所作詩文清純潔淨，未見輕薄、鄙俗的描寫，豈能如此曲解詩意！
第二，李商隱的《無題》詩，不涉及他與令狐綯*的友情糾葛。
馮浩、張采田認定《無題》詩是寫李商隱與令狐綯之間的友情糾葛，失之穿鑿附會。李商隱與令狐綯本來是好朋友，後來李商隱與屬於李黨的王茂元之女結婚，惹惱了屬於牛黨的令狐綯，認為他“忘家恩，放利偷合”從此對他冷淡、厭棄、疏遠。李商隱為了搞好與令狐綯的關係，亦希望他推薦，寫了一些給令狐綯的詩，如《令狐八拾遺見招送裴十四歸華州》、《酬別令狐補闕》、《寄令狐郎中》、《酬令狐郎中見寄》、《寄令狐學士》和《令狐舍人說昨夜西掖玩月因戲贈》，在詩中表達問候、希望得到援引的心情，但得不到令狐綯的諒解。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李商隱沒有必要在《無題》詩中多提此事。就詩論詩，兩個大男人之間的友情，怎麼會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和“一寸相思一寸灰”呢？挨得上嗎？詩有詩道，安能不顧？！
*綯(ㄊㄠˊ)：繩子。
詩人的情感是複雜、多元的。李商隱有的無題詩，確有感歎懷才不遇、身世飄零的情結。他在詩中寫道：“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人生豈得長無謂，懷古思鄉共白頭”和“莫近彈棋局，中心最不平”。不平則鳴，有感而發，人之常情。
對李商隱的《無題》詩有各種各樣的理解是好事情，真理愈辯愈明，思想碰撞出火花，有利於開拓視野，突破成見，創新思維，促進文學藝術的繁榮。
我們愛讀李商隱的詩，同情、惋惜他“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的悲劇式人生。逝者如斯夫！我們銘記這位為中國古典詩詞作出突出貢獻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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