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故鄉軼事 [3]
木魚待客
少年時代，聽老人說過木魚待客的故事。解放前，農村經濟蕭條，民生凋敝，窮人過年如過關，那時，魚類稀少，價格昂貴，席上常上魚貨，委實消受不起，只得蒙混過關，以木魚待客。請木匠雕刻一條木魚，上面蓋上辣椒、豆豉和大蒜葉，不露痕跡。吃飯時，主人喊吃魚，客人連忙伸出筷子攔住，口說，自己來，自己來，只夾些辣椒，蒜葉，不觸動木魚，彼此心知肚明，禮盡到了，樂樂和和。
請花臉退煞
在龍王廟看大戲，人山人海，陽光猛烈，暑熱灼人，空氣不流通，有的體弱者中暑昏倒，旁人連忙到戲台上請來化了妝的花臉演員來急救。那位花臉演員表情威嚴，手捧一碗冷水，大口噴在昏迷者臉上，大吼一聲，快走，旁人背起昏迷者奔到野外，到了空氣新鮮的地方，昏迷者很快蘇醒，平安無事。其實就是中暑，哪裡是碰上了“戲煞”呢？當時就是這樣的認識水平！
有驚無險
少年時代，我親眼見到三件有驚無險的事情，耐人尋味。
有一天，皮匠謝正二在富里街上與人閒談，手裡提一條半斤多重的鮮魚，突然竄來一隻黑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勢，猛然奪去鮮魚快跑，一縱身跳上矮牆，再一縱身跳上屋頂，悠遊自在，享受鮮魚美食，任憑謝正二大聲呼叫，黑貓毫不理睬，有時還挑釁似的歡叫幾聲。謝正二無計可施，只得自認倒楣。
龍王廟戲台上演出湘劇《長坂坡》，演趙子龍的演員使出渾身解數，表演多種槍術，急如疾風，動如雷電，突然一聲厲響，槍頭鐵尖脫落射在戲台天花板上，真險，如射向觀眾，肯定會傷人，大家慶幸逢凶化吉，菩薩保佑。
在龍王廟看大戲，觀眾特別踴躍，難找到立腳的地方，有個青年漢子出人意料，爬上一人高的鐵香爐，坐在香爐蓋上，自得其樂。不知是何原因，香爐突然傾倒，正在大家驚叫之際，驚人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那位青年抓住香爐蓋子，立在地面，毫髮無損。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麼短的時間裡由坐姿變成了手抓香爐屹立在地面，這是如何做到的，真是個謎。觀眾自有說法，青年小夥臨危不亂、孔武有力、化險為夷，還要加上一條，龍王菩薩大顯神威，普救眾生，恩同再造。
徐隊長潛入糞池逃命
1927年醴陵各地農民運動轟轟烈烈，土豪劣紳挨鬥，威風掃地。赤衛隊到處巡查，懲惡揚善。有位國民黨訓練國民兵的徐隊長來到富里街上，聽說赤衛隊快要進街，嚇得失魂落魄，急忙跑到一戶人家的後院，跳入大糞池，躲過赤衛隊的搜查。赤衛隊走後，潛入糞池的徐隊長才爬出來，口裡鼻子裡都是糞水，雖經多次沖洗，難逃臭氣熏人。徐隊長慶幸躲過一劫，保住了性命。
回門，做新客
醴陵的習俗，閨女出嫁，第二年正月回娘家拜父母叫做回門。新郎上岳父母家，叫做做新客。有些愛開玩笑的人，變著法子戲弄新客，尋找樂子。如何做好新客，應對各式挑戰，成為新郎的心病。賢淑的新娘為丈夫出謀劃策，設計應對方案，頗費心機。民間流傳一些故事，很有趣味。
有個新郎生性木訥，不會說話，有些“寶氣”。他的妻子告訴他，說話要得體，要隨機應變。新郎說我不曉得該如何講，妻子告訴他，當講到冬天雨雪多時，你就說“殘年莫望晴”。新郎說我記住了，那年正月陽光普照，當講到天氣時，新郎記起妻子曾經說過“殘年莫望晴”，就衝口而出“殘年莫望晴”，驢唇不對馬嘴，引來哄堂大笑。當議論到誰開天闢地時，新郎很有把握的說：“是鱉(讀上聲)古開天地” 別人說不是的，新郎連忙從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扁平的粑粑，說：“你看，好鱉(讀上聲)的，當然是鱉(讀上聲)古開天地。” 原來新娘告訴他，當議論誰開天地時，你就說盤古開天地。新郎，我怕不記得，新娘說，我用麵粉給你做個盤子，你帶在身上，你摸到盤子就能想到盤古開天地。事到臨頭，新郎還是忘記了“盤古”這個詞，一摸到鱉的粑粑，就說鱉古開天地，鬧出大笑話。故事可能是假的，在現實生活中說話不得體的確有其人。
打天災
富里一帶有個奇異的風俗，叫做“打天災”。某戶人家有人患病，特別是摔傷，長久不癒，在求神保佑以後，做一些米粑粑，在敬神以後，選擇一個高處向下丟粑粑，讓別人撿回去食用。據說，這樣做了以後，病就好得快。
我猜測“打天災”有兩層意思：一是丟粑粑表示丟掉病痛；二是感謝鄰居的關照。
海塘李氏三兄弟勇鬥竊賊
這是一個千真萬確的故事，聽之令人毛骨悚然，驚心動魄。
有個夜晚，竊賊挖洞進入海塘李家，被李家發覺，三兄弟各持武器，意欲擒住竊賊。在廳屋狹路相逢，老大持梭標捅向竊賊，那賊武藝高強，躲閃梭標後一手抓住它，夾在腋下。老二連忙捅去一梭標，被那賊躲閃後抓住梭標夾在腋下，兩枝梭標動彈不得，呈僵持狀態。老三衝向前來，舉起鐮刀在竊賊頭上猛砍幾刀，血流如注，竊賊倒在地上。三兄弟抬竊賊繞屋走一圈，然後把竊賊丟在後面茶山裡。據說，從今以後，竊賊一到現場就膽戰心驚不敢再來。天破曉後，竊賊被同夥搬走，生死未卜。
兩次看電影
解放前，我在鄉下看過兩場電影。富里桑梓園出了位國民黨空軍部隊的飛行員，名叫李傳謀，多次同日本空軍作戰，立下戰功。有次對日空戰，不幸飛機中彈，壯烈犧牲。國民黨空軍司令部授予李傳謀革命烈士稱號，頒發撫恤金，兩次派電影隊來他家鄉慰問演出。
第一次放電影在李家廳堂，是無聲電影。劇情是一個狡猾的猴子到民家搗亂，偷吃東西，損壞物件，惹起眾怒，許多人追趕，設卡攔截，想種種辦法，意欲抓住猴子，去掉禍患。但猴子靈巧得很，行動快速，又靈性十足，不入圈套，捕捉費了很大的勁，終無效用，聽任猴子逍遙法外，無法可治。
第二次放電影在李家祠堂後面的樹林裡，四里八鄉來的觀眾有千多人。電影是紀錄片《台兒莊大捷》。槍炮聲，飛機轟鳴，喊殺聲，響成一片，氣氛十分緊張濃烈，激動人心。柴油機發電聲音很大，很像飛機轟鳴聲，突然謠傳日本飛機來了要丟炸彈，一些膽小的人們急忙離開現場往家裡奔走，完全是一場虛驚。
歡送解放軍
1949年7月下旬，富里來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係四野部隊，大約有一個團，團部駐紮在富里小學，其他部隊分別駐紮在富里街上、桑梓園、桐梓園、老七房等地。我家所在的老七房駐紮一個山炮連。炊事班借用我家的廚房。炊事班長姓金40多歲，朝鮮人。部隊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講文明，講禮貌，借東西歸還，損壞東西照價賠償。部隊紀律嚴明，尊重民俗，在後山搭建簡易茅棚，洗澡，上廁所，不入民家。
部隊休整幾天，總結戰事得失，傳來大好消息，長沙和平解放，部隊奉命開赴衡陽追殲白崇禧部隊。部隊開拔那天，鄉民列隊歡送，祝戰士們再立新功，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惜別。這在歷史上是第一次老百姓不怕兵而是愛兵親兵，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
(原載2017第三期《淥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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